原標題:時間的战爭,鐘表的博弈
文|季東
鐘表的歷史,既是一部技術史、商業史,又是一部文化史、生活史,更是一部战爭史。《時間的战爭》講述了五百年來圍繞鐘表的各方博弈,其中既有真刀真槍的战爭,又有行業內部的競爭。作爲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發明之一的鐘表,在更遙遠的未來將會變成什么樣子,今天我們很難預知。但可以肯定的是,只要時間還在繼續,人類去刻畫它的努力,就不會終結。
《時間的战爭: 五百年鐘表博弈史》
範主 著
中信出版集團
流亡者成就瑞士
如果要問哪個國家造的腕表最有名,很多人腦海中第一個浮現出來的名字,就是瑞士。
這種印象的產生,一方面要歸因於品牌效應,百達翡麗、江詩丹頓、寶珀、寶璣、愛彼、積家、勞力士、萬國、歐米茄等都是瑞士制造;另一方面就是瑞士人制表的歷史確實悠久。早在1735年,瑞士制表師寶珀就用自己的姓氏注冊了品牌,這一年雍正帝駕崩,乾隆帝繼位。瑞士制表業的萌芽則更早,要再往前推200年,差不多與明朝嘉靖皇帝同時代。
日內瓦、汝山谷、紐沙泰爾、拉紹德封、比爾、沙夫豪森……在瑞士的西部形成了一條自南向北的“制表帶”,而這些鐘表城除了比爾與沙夫豪森,其他無一例外都位於法語區,暗示着瑞士制表業成功並非偶然。
《時間的战爭》指出,實際上,法國才是最初的制表業“一哥”。早在1370年,法國國王查理五世就命令爲巴黎建造第一批公共時鐘,並下令王國內所有時鐘的時間都應與之同步。當時法國的制表業中心是布盧瓦,這座城市位於法國的中心地帶,直到今天都是重要的交通樞紐。很快,制表業便擴展到了巴黎、第戎、裏昂等城市,並組織起鐘表匠行會。
然而,1685年10月18日,路易十四頒布《楓丹白露敕令》,宣布全面取締新教,不愿意歸順的人被限期兩周內離开法國。於是,幾十萬法國人走上了流亡之路。許多鐘表匠、金匠、琺琅工匠前往鄰近的日內瓦,並定居在周邊與家鄉語言文化相近的瑞士法語區各州,奠定了瑞士制表地理格局。
汝山谷有“鐘表谷”之美譽,是瑞士鐘表業的發祥地。汝山谷是汝拉山脈中的一片谷地,有大山和古老的巖石,有一望無際的雲杉和冷杉林,有草場、溪水、湖泊。這裏的冬天長達8個月,而且異常寒冷,號稱“沃州的西伯利亞”。大雪封山之時,整個山谷甚至會與世隔絕。
昔日,汝山谷的農民一到冬天便無事可做,一位名叫丹尼爾·尚維沙的制表師突發奇想,決定訓練他們制作機械零件。就這樣,汝山谷的農民們开始把自己的農舍閣樓當作工作室,加裝窗戶,捕捉更多的自然光,並埋頭於機械部件的制作。農民們以家庭爲單位,每家的分工不盡相同,有的做齒輪,有的做夾板,有的做發條……據說夫妻還有分工,男人負責鍛造,女人負責拋光。總之,彼此間相互協作,一個密集的家庭手工作坊網絡就這樣形成了。做出來的零部件經過制表師的組裝調校,最終被做成精美的鐘表,瑞士的鐘表工匠世家便是由此發端。
歲月的沉澱,更是讓鐘表文化融入了瑞士人的血液。同樣位於汝拉山麓,號稱“世界鐘表之都”的拉紹德封在1794年曾遭遇一場大火,變成廢墟。重建時整個城鎮被改爲棋盤式布局,每一間房屋的距離和朝向都仿佛經過精心計算,爲的就是讓自然光线直射入內,保證廠房或者工匠們的閣樓能得到最好的採光,簡直是爲制表師量身定做的。
從裝飾到實用
在很多人的認知裏,腕表更多被看作男性的愛物。實際上,腕表最初是女性的專屬。16世紀开始出現的供女性使用的時計腕表,通常用鑽石或者精美的琺琅、藍寶石、紅寶石來裝飾,更像是一件首飾。當時,歐洲上層階級女性所穿的精致連衣裙沒有設計口袋,所以女士們沒有存放懷表的地方,因此只能把表戴在手上,男人們則依然只使用懷表。
腕表真正走進男人的生活,是因爲战爭。《時間的战爭》指出,每一場战爭,都是“時間的战爭”,從計算上膛裝彈的時間,到規劃部隊突襲的時間,最後則是战略層面战爭打多久的時間。要打贏“時間的战爭”,就不能沒有計時器。在西方,拿破侖遠徵埃及的時候就帶上了旅行鐘。
對於士兵來說,在急行軍或者跨越障礙物時,口袋中的懷表隨時有丟失的可能。更嚴重的是,在緊張的战鬥中,步兵很難有時間空出一只手來扳开懷表的蓋子看時間,而騎兵要想在一邊控制战馬、一邊用手槍射擊的战鬥中拿出懷表,更是難上加難。
從1899年到1902年,爲爭奪南非領土和金礦、鑽石等資源,英國同南非的布爾人進行了一系列战爭,史稱布爾战爭。正是在布爾战爭中,腕表一下子火了。
此前,盡管戴着懷表上战場很煩心,但軍人們還是舍不得放棄懷表。因爲懷表質地堅固,表盤大而清晰。於是有人开發出一種“懶人戴表法”,也就是把懷表找個帶子系在手上。從19世紀中後期开始,在英國軍隊參與的各種海外战爭中,就已經开始有人這樣幹了。1885年开始,參加演習的英國軍人首次使用了皮革腕帶,在手腕上佩戴小型懷表。
有需求就有市場,一些嗅覺靈敏的表商,开始生產一種叫作“腕套”的東西。這種套子一般由皮革制成,中間是一個很寬的圓形保護套,正好能裝進一枚懷表。很快,便有表商开始生產這種“改裝腕表”。1900年,距離第二次布爾战爭結束還有兩年,歐米茄生產出一批專供英國軍官使用的手表。战爭結束後,歐米茄在雜志上刊登了一則廣告,內容是一位英國炮兵軍官的證言,說他的歐米茄腕表“在嚴寒、酷暑、暴雨和無情的沙塵暴中表現出色”。
《時間的战爭》認爲,對於制表業來說,布爾战爭最大的意義,就是讓腕表第一次真正地登上了歷史舞台。從此,腕表不再僅僅作爲女性飾品存在,具備了更多實用價值,市場大大拓展开。
危機從未停止
1969年的聖誕節,東京的幾家商店上架了一款金表,表盤是簡潔的大三針設計,枕形表殼的樣子像一只貝殼。這款表由諏訪精工舍的佐佐木和成設計,後來被稱爲“第一款商用石英腕表”。
它雖然從外觀看和普通的機械表並無二致,但採用的是石英機芯,電池供電,日誤差只有0.2秒,每年誤差不過1分鐘上下。而當時的機械表日誤差爲20秒,也就是說,它的走時精准度是機械表的100倍。而且因爲是以電池爲動能,這款表能持續走一整年,遠超當時大多數機械表的持續運行時長。
從性能上來說,這款初代石英表完勝了擁有幾百年歷史的機械表,打響了“石英战爭”的第一槍。隨後的整個20世紀70年代,日本石英表取得了空前成功。據統計,1977年精工成爲世界上收入最高的腕表公司,總收益達7億美元。到1980年,日本鐘表總產量超過瑞士,成爲世界最大的鐘表制造國。到1982年,石英腕表產量超過世界腕表總產量的50%。
而瑞士就慘了。制表商的數量從1970年的1600多家,下降到了20世紀80年代中期的不到600家,從業人數從1970年的近9萬人,驟降到1984年的3.3萬人,到1988年又下降到2.8萬人,流失了將近70%的僱員,而較小的作坊則只有破產一條路。
這是瑞士制表業有史以來面對的最大危機,是真正的你死我活的战爭。除了石英表本身的高精准度與強功能性,其生產流程的工業流水线化,以及營銷的集團化,也是當時瑞士制表業所不具備的。
但誰能想到,天無絕人之路。石英表風頭正盛時,拍賣界興起了古董腕表收購的風潮。以復雜功能作爲武器的瑞士企業,瞄准市場變化,賦予機械表新的價值取向,即主張機械表不只有工具價值,附於其上的美學與文化價值也應該得到重視。在20世紀80年代末期,瑞士的高級制表品牌开始重新活躍起來,並最終實現復興。
在《時間的战爭》看來,機械表得到收藏界青睞並非偶然。鐘表機芯的制作本身十分復雜,即便是一個簡單的機械機芯,也需要130多個零件,而一些復雜的機械表,機芯的零件則要以千計數,背後要花費制表師大量的時間和勞動。同時,高級腕表奢侈品化後的品牌價值,能夠成爲表主的社交名片,代表本人的經濟實力與個性品位。此外,石英表生命周期很短,保養得當通常也就10年左右,但許多百年前的古董鐘表經過修復還能運作,日常用的機械表好好保養可以使用幾十年,這也是機械表吸引收藏家的地方。
當然,石英表也有它不可取代的價值,其性價比、日常佩戴的便利性、設計的潮流時髦感以及現代化的功能,頗受市場歡迎。數據顯示,如今機械表和石英表已成爲互補關系,石英表貢獻了瑞士腕表75%的產量,但在總價值中只佔25%,而在總價值中佔比高達75%的機械表,產量只有25%。
可惜機械表和石英表和諧相處不久,科技對於制表業的新一輪衝擊就來臨了。2015年3月9日,蘋果公司正式發布了智能手表。如今這個品類已爲大衆熟知,並且滲透進日常生活。智能表倒是沒能要了機械表的老命,卻搶走了不少石英表的地盤。
究其原因,《時間的战爭》認爲,從計時功能上看,石英表並不比智能表更精准,而智能表還能進行手機互聯、運動地理位置定位、健康監測等。在價格差距不大的情況下,戴一塊更新、更潮、更強大的表自然會成爲消費者的選擇。因此,智能表的出現讓石英表陷入窘境。
當然,機械表也不是高枕無憂。腕表的消費品屬性越來越弱,更多人开始把买表當成一種投資理財途徑。“买對一只表,就像選中一只好股票”的說法逐漸流行起來。《時間的战爭》警示稱,過度漲價可能會使瑞士手表過於精英化,而當銷量下降到一定水平,會導致供應鏈斷裂,最終不利於行業的發展。
標題:時間的战爭,鐘表的博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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